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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寄出去又拿回來的信件


這些信,談的都是二十多年前,投身民主運動的事,至今看來,昔日憂慮,而今已無,當年憤怒,今日煙消雲散。留下來的,則是我與這位外省老兵好友,走過那段日子的共同回憶。


◎文/   江蓋世




今天是禮拜天,薔蜜颱風來襲,外頭刮風下雨,全家窩在屋裡,過著簡單的家居生活,睡覺,吃飯,上上網,看看書。

日前,有位朋友晚上來電,叫我一定要去看電影「海角七號」,七封寄不出的信,講起一段古早古早的故事。我答應對方,好啊,我會去看,但還未成行。最近一直在忙,我準備到桃園行走,用兩個月的時間,走訪桃園十三鄉鎮,尋找桃園縣民的台灣夢想。

今天,窗外呼嘯不斷的風聲,加上傾盆大雨猛打住家小巷的公寓浪板,聽起來彷彿像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似的,催著我去做點不一樣的事。

我拿出一疊略為泛黃的信件,共有六封信、一張問候卡片及一張邀請卡片,那些都是我二十年前寫給吳大哥的信。這些信,我再三重讀,不禁把我拉回從前……


吳大哥,他叫吳心白,1927年出生於中國安徽省黟縣。他當過牧童,公教人員;也幹過軍人,少校官階退伍後轉任記者。他曾在黨外前輩李萬居的公論報任職過,後來任職於聯合報,長期於桃園跑新聞,最後擔任特派員的工作,而後退休在桃園養老,現年81歲。

台灣解嚴前,黨外勢力興起,許信良返鄉之戰,我那時勤跑桃園,因而認識了這位忘年之交的吳大哥,從而斷斷續續維持二十多年的友誼。

2008年1月12日,台灣立委選舉,執政的民進黨全面潰敗,濁水溪以北,一片慘綠。我是桃園大溪人,我的故鄉桃園縣6個選舉立委,全軍覆沒,創歷史新低。面對這樣時局,我就想去找吳大哥。他長期在桃園,幹了二十多年的記者與特派員,我想由他口中,了解民進黨敗選的諸多原因。

3月7日,我開車到了桃園市,找到福山街巷子,看到一位頭髮全白,皺紋滿面,但說話快速、神情愉悅的老人,就站在巷子口。他帶我上去那棟老舊公寓。走進他家,只見簡單樸素的家居擺設。我送他一本我的著作《我走過的台灣路》,他回贈我幾本他與中國好友合著的散文集《二白集》、《哥倆》、《三人行》等。
吳大哥今年高齡八十一,但聲音宏亮,頭腦清楚,談起往事,歷歷如繪。2005年2月間,他在家裡的地板上滑了一跤,右手大拇指脫臼骨裂,送醫急診,上石膏,掛吊帶,停筆一陣,復健後又繼續寫文章。他雖早已退休,他的筆卻不退不休,曾出書六本,目前又計畫出第七本,實在毅力驚人。


我訪問他的那天,我一上那棟公寓,走進他家,客廳坐了下來,喝喝開水,他就轉身進房,拿了一個中型黃色牛皮紙袋,對我說道:
「這些都是你二十年前寫給我的信,我保留到現在,今天就親手交給你。」我一看,牛皮紙袋上,他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著「留交江蓋世老弟撰寫回憶錄參考用。」

我打開一看,原來是我在1987年、1988年,台灣解嚴前的那兩年,寫給他的信。二十多年了,沒想到他居然還保存的好好的!

我酷好文學。大學時代,讀了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之後,就夢想有天走上文學家之列。可是,一投身反對運動後,再也不敢做此奢望。不過,寫日記,倒是我三十多年來的習慣。偶而會偷懶一下,但日行一課,已成習慣。

1991年,台獨事件爆發,我與林永生、許龍俊、鄒武鑑等人同案,遭到國民黨政府逮捕,我辛辛苦苦建立的聯絡資料與反對運動心得,被調查局抄家之後,再也不見蹤影。眼前看見年老朋友,居然還把我的信,完整的保存起來,真是喜出望外。我寫文章,最怕就是「一想當年」,人事時地物資料兜不攏。如今,他退給我六封信,雖是短短的信,卻有確切的人事時地物資料,足供參考。

我們聊呀聊的,快到中午,他表示要請我吃飯。我們兩人於是到桃園大飯店吃自助餐。接下來,他就談桃園政局,談當地政治人物的過往雲煙,談民進黨未來的困境。我向他說,「桃園是我的故鄉,可是我在桃園,走在街上沒幾個人認識我,如何返鄉經營呢?」

他沉思片刻,答道:「你回來選縣長!國民黨很有錢,民進黨沒有錢,而你更是個窮小子,這仗很難打,但你要回桃園經營,將來你就會贏!」

面對這位頭髮花白,兩鬢飛霜的81歲外省老友,他的濃厚鄉音,快言快語,真是天真,卻也讓我陷入沉思,這位老友的期許,究竟是什麼?……

那天午飯結束,我告辭北返。回到家,把我過去的信件一封一封打開來看,不禁莞爾,這些信,談的都是二十多年前,投身民主運動的事,至今看來,昔日憂慮,而今已無,當年憤怒,今日煙消雲散。留下來的,則是我與這位外省老兵好友,走過那段日子的共同回憶。

1987年,為了要求解嚴,我一個人進行「非暴力靜坐」。從五月十二日到五月十八日,我帶著一張大海報,一件綠背心,一條綁在頭上的綠絲巾,隨身簡單的行李,一本金恩傳,一路由高雄北上,往台南市、雲林縣、台中市、新竹市、桃園縣、台北縣等各地的主要民進黨公職服務處,最後抵達台北市立法院群賢樓大門口。我在高雄靜坐時,只有我一個人,往後各地來聲援靜坐的人,多則十幾人,少則三、四人。當時並沒有有線的民主電視台,而各地的地方版新聞,頂多是一小則不起眼的新聞報導而已。因此,就媒體宣傳而言,我想透過這種靜坐方式宣揚非暴力,成績有限。

翻開舊信,我在1987年5月18日,也就是民進黨推動的五一九大型示威活動的前夕,我寫信給吳大哥,一段內容如下,
「吳大哥:……
劉愛生前來採訪,謝謝您這麼熱心,通知他前來,這是我全省巡迴靜坐,頭一次遇到聯合報記者肯單獨來採訪的。敬祝 愉快 弟蓋世敬上,76、5、18于板橋」

1987年7月15日,蔣經國宣佈「解嚴」了,黨禁也取消了,可是,台獨思想禁忌,依舊高懸;推動台獨的組織,就是叛亂組織。在那之後,我連續推動好幾波運動,以「甘地精神」,去宣揚「人民有主張台灣獨立的自由」。

1987年十一月底,我打算「鐵馬」走全島,台灣繞一圈,進行「國土之旅」,來宣示,台灣就是我們的國家,我們走過的就是我們的國土。(待續)
20080928江蓋世 薔蜜颱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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