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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客委會主委葉菊蘭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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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chinareviewnews.com/doc/7_0_100599491_1.html

「各位鄉親大家好!……涯係福佬人,涯講客家話!」
讓聽不懂客語的台北都會人,也有機會去欣賞客語,也有機會去學習客語,也有機會去接觸不同族群的語言文化。
我們欣賞不同族群的語言,我們才能踏出尊重族群第一步。

 

文/江蓋世

1986年,台灣黨外人士歷經多年逮捕入獄的威脅,終於創黨成功,至今22年了。民進黨建黨以來,黨的領導中心群,以福佬人為主,這是事實。

民進黨唯一的客籍黨主席,是流亡海外多年的前桃園縣長許信良,他曾經是叱吒風雲、眾人前呼後擁的全國性政治領袖,但後來卻讓世人看到他向同志揮手道別,離開民進黨的孤獨身影。

1977年那時,蔣經國當政,威權統治台灣,不准人民組黨。而黨外人士則藉各種名義,舉行黨外聚會,鼓吹民主自決,要求組黨。記得是那年六月,有一天,我的台大政治系同班同學蔡滄波,他手裡拿著幾張黨外聚會餐券,邀我參加一項黨外活動。

那時,台灣政治氣氛充滿肅煞之氣,只要黨外稍有活動風聲,國民黨政府的情治系統,就如臨大敵,便衣軍警,密佈四周。

那一次,黨外人士借著為陳菊與陳婉真聯合慶生的名義,舉辦一場生日晚會,其實是一場政治聚會。當晚,我看到了陳菊,看到了陳婉真,聽到了抱著吉他高歌「一隻鳥仔哮啾啾」的邱垂貞,以及禿頭笑臉不斷與人握手的許信良……。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參加黨外室內的聚會,聽他們的演講,我也深深體會到,原來台語(福佬話)可以說出優美動人的政治演講,而不是當時連續劇中的「阿里不達」角色,搞笑胡鬧,那樣粗鄙不堪,或電台賣膏藥的叫賣台語。

那晚,輪到許信良演講時,我專心講話。他一口生硬的台語,結結巴巴,走走停停,聽來很費力,但我仍佩服他,賣力的使用不輪轉的台語,來表達他對國民黨政權的強烈抗議。

在那之後,20年來,我聽到他許多街頭的演講,我搭機赴美,台灣同鄉社團巡迴演講,曾專程跑到洛杉磯,向許信良請益海外台灣人的運動,我也投入許信良返鄉聖戰,數萬人長途跋涉的接機行列,我也在許國泰的競選總部,透過麥克風放在電話聽筒,全場群眾,屏息聆聽他的空中演講…….我聽他講台語,愈講愈流利。客家政治人物,經過長期努力,可以上場講台語。

另一個例子是葉菊蘭。自從她的先生鄭南榕成了台獨的烈火鳳凰之後,她就投入政治。20年來,我聽到她的台語演講,由當年的生澀不順,腔調不準,而後練就一口優美動聽的台語,上台就可侃侃而談。客家政治人物,經過長期努力,可以台上講台語。

民進黨歷來縣市長,如新竹縣前後任縣長--范振宗與林光華,他們國台客三聲帶,流利互換;而曾任屏東縣長、台北縣長的蘇貞昌也是國台客三聲帶。前行政院長謝長廷也曾通過客委會的客語認證。

但是,就我所認識的民進黨公職朋友中,客籍公職不管走到哪裡,大概皆能以福佬語、客家語雙聲帶互換,公開演講。而福佬籍公職人員,除少數例外,大多數只能國台互換;若是到了客家區,往往上台一鞠躬,開頭來一段:「各位鄉親大家好,涯係……。」結尾再來一句:「承蒙汝,安仔細(謝謝)。」中間嘛,用國語、台語滔滔不絕,常常再也擠不出客家話來了!

我就是屬於這種後段班的學生!我是1958年生,桃園縣大溪人,我外婆是客家人,六歲時舉家遷居台北,在台北長大,學生時代,我只會講日常生活的台語,拿起報紙來唸,我無法用台語,好好的唸一篇報導,出了社會,進入黨外雜誌當記者,訪問黨外人士時,有人笑問我是不是外省囝仔,怎麼說起台語怪腔怪調,又取一個與「蔣介石」諧音的筆名「江蓋世」,豈不是故意來氣氣國民黨領導人?……..。客家話呢?更不用講!

1986年到1988年間,台灣社會處於解嚴前後動盪時期,民進黨演講會,若有人用國語演講,常常聽到台下的老人們,馬上拉開嗓門,向台上大吼:「北京語,聽嘸啦!講台語!--」立即引來一陣小騷動。

台北萬華龍山寺廣場的老人們,或是北港媽祖廟廣場的老人們,可能當年深受母語遭到迫害,而極不願意在今日的政治演講會上,又聽到他們極不願意聽到的「北京話」。不過,我常發現,那些老人抱怨之後,常常無奈地接受。為什麼呢?
因為,一旦演講者表明自己的台語不靈光,或者表明自己是外省人,客家人,原住民,那麼,口中唸唸有詞的老人,大概都不再堅持了,台下的騷動,也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針對這個問題,我曾請教一位客家政治人物,他是住在中壢的資深民主運動前輩。
我提了上述的情況,問他道:「在客家義民廟前的演講會,是否會出現同樣的窘境呢?」

他笑著說道,「那種情況很少!我們在客家區舉辦演講,若上台講國語,大家都聽得懂,這沒問題,少有大聲抗議堅持演講者用客語。要是演講者不知入境隨俗,一開口就台語講到底,縱使有些老一輩鄉親聽不懂,他們也會坐在那兒靜靜的聽,默默接受那一段『有聽沒有懂』的台語演講。」

不過,據他觀察,數年下來,民進黨福佬政治人物,除了少數之外,大都能約定俗成,人一到客家區,就講國語,人在其他地方,則國台摻雜,或全程講台語。

這樣的「約定俗成」,好是好,卻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叫我長期思考,不得其解:
「到處都可以聽到國台語的演講,可是,客語演說卻只能在客家區,或特定客家族群的會場上才聽得到,為什麼不能在台北、在雲林、在高雄等地用客語演講?為什麼不能讓其他族群的人,也能站在政見會,就有學習客語的機會?為什麼不能讓其他族群的人,也能不必跑到客家地區,就可以欣賞客語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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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人講客家話
圖片來源picasaweb.google.com/.../qSdiRNiMxeBPt6FsfC719A


2008年,我在桃園南區,一鄉一鎮,不斷走訪,關於這個問題,所得到的答案,大概一樣:「我們客家人,在客家區演講,沒問題,客家區以外,我們講國語,因為國語大家都聽得懂。」目前台灣社會現況,官方場合,國語為主,民間活動,政治演講,可能國台互補,福佬客家同處,共通語言就是國語。但是,客家話呢?

這個「約定俗成」原則,我想許多人都贊成,可是,我一直想追問的仍是:「為什麼不能在客家區以外的地方,也讓大家聽到客家話演講呢?縱使是5分鐘?縱使是現場有人翻譯?」

記得2002年那時,我擔任台北市議員,為了向馬英九市長提出市政總質詢,事先研讀一份有關台北市客家族群的統計報告,嚇了一跳。原來,約40萬的台北市客家人中,0歲至5歲的客家幼童,會講客話的比例有10%,到了6至10歲的客家小朋友,只剩下5%。換言之,台北市客家小朋友隨著年齡漸增,客語能力驟減。

這份報告的統計數字,告訴了我們一個驚人事實:
「都會區的客家母語,正以飛快的速度流失!」
大台北都會區如此,那桃竹苗呢?

2000年,民進黨上台執政後,客家事務委員會掛牌了,「客家電視台」開張了,大學客家學系所、客家學院紛紛成立了,「客語認證」開辦了,「客家桐花祭」推廣了。但是,我一路桃園南區走訪,依然常常聽到,一些鄉親,向我直言道:
「也許民進黨盡力去做了,我們客家鄉親,還是無法感受。」其中,有的還是地方的重要幹部。

我們相信,上述的客家政策,如成立專責機關,運用國家預算,推動語言文化保存……,應能得到桃竹苗地區客家鄉親的認同,也應能減緩桃竹苗,客家母語流失的現象。

可是,八年來民進黨對客家事務,所作的的一切努力,卻無法挽回桃竹苗2008年兩次選舉,兵敗如山倒的命運。如何贏得客家鄉親的支持,終結目前一面倒的頹勢?這不單單是民進黨所面對的問題,也是台灣民主政治發展的重要課題。

民主政治,政黨有上有下,上下是流動的,決定的關鍵是應是政策的好壞,執行政策的能力高低,而不是膚色,而不是種族,而不是宗教,而不是族群,而不是性別,而不是這些客觀的因素,它們不會輕易改變。

過去,我們看到了基督教徒居多的美國人民,選出天主教徒總統甘迺迪。
現在,我們也看到了白人居多的美國人民,選出黑人總統歐巴馬。
我們看到了全世界第一位女總理,德國的梅克爾,
我們也看到了第一位女同性戀總理,冰島的西古達朵提。

同樣的,我們希望,台灣將來能選出外省的台南縣長,選出福佬的苗栗縣長,選出原住民的台北縣長,選出客家的台灣總統。

如果將來的選舉,只問族群,這些遠景,聽來不啻痴人說夢話,但如果將來的選舉,只問政策與能力,這些遠景,並不是遙不可及的未來。

2008年10月25日,台北街頭,民進黨,台灣團結聯盟及多個台灣本土派民間社團聯合發動「反黑心顧台灣」大遊行。當天下午三時許,我跟著桃園縣的遊行隊伍,從龍山寺走到總統府廣場,一路上遊行隊伍,浩浩蕩蕩,綿延數公里,街頭緩緩前進。隊伍走到中華路時,帶頭的幾位民進黨桃園縣議員,連番上陣,宣傳車上即席演講。

當時,整條中華路慢車道上,萬頭鑽動,而快車道上,擠滿車輛,緩緩前進。太陽西斜之際,人群漸疲憊。突然,我聽到領頭的桃園縣宣傳車上面,有一位南區縣議員,以高亢激昂的客家話,開始演講:
「各位鄉親大家好,涯係桃園縣……」

他講完後,其他幾位縣議員,也接力演講。。哇!太棒了,台北街頭,全程客語演出!當時,我好興奮,這是我在台北市街頭,綠營超大型的群眾示威遊行中,第一次聽到客家群眾演講。

現場有多少人聽得懂?我不知道。來自桃園的客家鄉親,可能佔遊行隊伍的少數,而中華路現場的台北市民或上班族裡面,聽得懂客家話的人,可能佔的比例更少,而現場麥克風聲量所及的人群,可能99%都聽得懂國語,但抓起麥克風的桃園客家政治人物,卻打破了成規,打破了民進黨長期以來的傳統--

「台北街頭演講,非台語即國語」。

他們來自地方,他們是少數,他們講母語,他們讓數萬群眾,有機會聽到客語群眾演講。將來,希望能讓更多的台北人,就在台北市,聽到愈來愈多的客語演講,甚至上台侃侃而談的,就是這句開場白:

「各位鄉親大家好!……涯係福佬人,涯講客家話!」

讓聽不懂客語的台北都會人,也有機會去欣賞客語,也有機會去學習客語,也有機會去接觸不同族群的語言文化。

我們欣賞不同族群的語言,我們才能踏出尊重族群第一步。

這就是改變!這個改變,來自我們的客家兄弟姊妹!

此時,夕陽已西斜,我跟著隊伍,一步步向前走,耳畔響著慷慨激昂的客家話。
我人在台北街頭,聽到桃園客家鄉親的心聲,迴盪在高樓大廈之間:

「我們雖是少數,但是,我們勇於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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