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蓋世部落格

《遇到鄭南榕的老朋友》

文／江蓋世   2016.03.08.

今早，走在敦化南路人行道上，

一位老先生，迎面而來，緩慢走著。

有點面熟，卻又不敢確認。

看他緩緩擦身走過，他背對著我，

我試著叫他一聲「李先生！」。

他轉過頭來，愣了一下，叫出我的名字。

喔，沒錯，是李先生，鄭南榕的老朋友。

寒暄幾句，他說，「我老了，今年80歲了。……」

談起鄭南榕，原本落寞面容，立刻神采飛揚。

1985年，我退伍後，就投身黨外雜誌，

先在《深耕》雜誌，後來在鄭南榕的《自由時代》，

工作上當採訪，政治上則跟著鄭南榕當助手，

推動519綠色行動，組黨運動，宣揚台獨運動等。

我只是一個剛退伍的少年仔，

黨外運動，我所知有限，

卻有幸投身當時黨外運動的旗艦「自由時代」，

跟著鄭南榕捲入那段狂飆動盪的反對運動風雲歲月。

鄭南榕剛開始，要推動519綠色行動，

有人笑說他是瘋子，還勸我不要跟著瘋子走。

因他當時沒有任何公職權位，

他沒有任何顯赫政治背景，

他還是一個一直說他自己是宜蘭人的外省第二代，

卻要向國民黨軍事戒嚴體制挑戰。

鄭南榕是個工作狂，那段期間，

我也台灣南北，東奔西跑，

經常忙到三更半夜。

為了推動 519，鄭南榕到處爭取奧援，

我也在旁學習他如何面臨困難重重，

一直向前的精神。

李先生是他當年的老朋友，

當時黨外陣營有些人的思想啟蒙者。

1970年代，我在台大宿舍住的時候，

他的著作，是我們學生暗地傳閱的「禁書」。

1986年初，鄭南榕與我，一起去找李先生，

希望他幫忙推動 519行動。

跟李先生長談後，李先生一口答應，

贊助10萬當作 519運動經費……。

李先生指著，他現在還是住在對面那棟大樓，

我抬頭望去，不禁腦中浮現 30年前的畫面，

一個外省第二代黨外人士，

向一個一口京片子的外省政治犯，

要求支持台灣民主化運動……。

今天早上，我站敦化南路上，我望那邊看去，

30年前同樣的地點，

30年前同樣的李先生……。

這時，他苦笑道，「喔，30年了！……」

我準備離開去仁愛醫院，

我就問他日後如何連絡，

他卻笑著說：「不必聯絡。」

這是他一向的個性，我也不勉強著，

說聲道別，就匆匆離去。

但我走沒幾步，回頭一看，

他卻坐在公車站牌位子上休息，

可是他家就在對面啊。

我不放心，又回頭，

走過他面前，再跟他聊一下，

最後，我跟他說，

「我知道您怕吵，不給聯絡電話，這我能了解，

可是，寫信給您總可以吧？」

他看了看我，莞爾一笑，

就從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了給我。

一張名片，以螞蟻般的字體，

只打著一小行住址及稍大的字體，

寫著他的名字－－

李敖

今天，我在台北街頭，

遇到鄭南榕 30年前的老朋友。